Chapter. 10 偏偏动了情-《平生不晚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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车停在一个红绿灯路口,司机笑着从后视镜里看了孟平深一眼:“先生不是本地人吧?”
孟平深捧着本书在看,闻言抬头微笑着答道:“不是本地人。”
“来咱们这儿是出差还是旅游啊?”
他沉吟片刻,仍旧笑着答了两个字:“……办事。”
车里放着广播,电台从音乐节目切换成广告,又从广告切换到了下一档节目。
约莫七点的样子,新的节目开始了。一阵舒缓的钢琴声从耳边流淌过,随之而来的是一个温软动听的声音——
“大家好,欢迎来到每周三晚的《夜色温柔》。我是小冬,愿今夜,我能陪你一同在这寒冬里找到一抹温柔的夜色。”
这大抵是惯用的开场白,否则开车的师傅也不会笑吟吟地说一句:“先生听过小冬的节目没?我可是她的忠实听众,就喜欢她每天说些让人舒心的故事。开了一天的车,一听她这两句开场白,心情都好起来了,人精神多了,夜色也当真温柔了。”
没听到后座的人回应,师傅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他,却只看见年轻男子有些出神的样子。
师傅了悟地笑了:“怎么样,这姑娘声音好听吧?”
孟平深点点头,但笑不语。
没想到会这么巧,刚好在这个点乘坐计程车,车上又刚好放着她的节目。
从前从未听过她播音,而今一听,名字除了符合她对书籍的喜好以外,竟也格外适合她的音色与性格——温软,轻盈,像是从黄昏尽头浮现出的点点星光。
他低头再看一眼手中的书,哑然失笑。
tenderisthenight,英文版的《夜色温柔》——竟然如此凑巧。
电台里的声音还在笑吟吟地说:“今天呢,小冬想要和大家谈谈关于爱情的两三事。爱情也分很多个阶段,而今晚,我要谈的是——”
声音在此处微微停顿,尾音上扬,叫人也跟着提起了好奇心。
随即她如吐珠玉般说出了这一期的主题:“偏偏动了情。”
那声音宛若琴弦微动,筝声不绝,可一字一句却又干净利落,清快明朗,带着些许俏皮的意味。
一阵轻缓的钢琴声响起,伴着配乐,她用一首三毛的诗引入正题。
诗的名字叫做《我喜欢你》。
我喜欢你
你叫我向东,我羊羔一样给你青草
你让我向西,我夕阳一样映你彩霞
你叫我向北,我是你冬风中的百合
你让我向南,你就是我空中的新娘
东西南北,你是我柔情的爱人
我思念中星星的星星
我喜欢你
你是我硕果的丰润,血液里流淌的思念
你是我梦中牵手的温情
我喜欢你
有分寸的、节制的、狂喜的、哭泣的
我喜欢你
最后四个字,她咬得轻缓柔软,仿佛在空气里飘飘荡荡的一根羽毛,然后慢慢地,慢慢地落在谁的心上。
孟平深仿佛老僧入定一般,坐在后座一动不动,只是出神地听着那个声音。但他脑海里却全然不似看上去这般安详,而是如同幻灯片放映一般,飞快地闪现出当初闻冬将他从教室里叫到走廊的那个下午。
那个下午日头渐暖,有风轻和。即将毕业的小姑娘低着头,一声不吭,沉默许久,忽然间在他的询问声里,一把抱住了他,右颊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胸口。
他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她推开。却只看见她后退两步,红着眼眶艰难开口:“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喜欢你,就好像一直看着你,忽然一下就再也挪不开眼了。
“远远看你三年,最开心的就是每个周三给我爸爸送饭的傍晚,因为在那间教师休息室里,是我最靠近你的时候。”
他诧异地看着她,第一次意识到这个被他视若孩童的小姑娘对他的良苦用心,忽然间有些手足无措。
好在这不过是一个有些逾越的拥抱。拥抱以后,她便再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,而是带着些许哭音,更咽着说:“我只是想圆自己一个梦而已。对不起啊,孟老师,让你这么尴尬!还好,还好以后就再也见不到面了,你就不用再尴尬了!”
然后连看也不敢再看一眼他,转身就跑。
那一日,他忘记了教室里还有那么多学生在等待他授课,只是怔怔地站在走廊尽头,透过窗户看见小姑娘一头扎进好友的怀抱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树叶绿得耀眼,晃动着一地细碎的阳光。
就仿佛今日这一地细碎的小雪。
这些年来,喜欢他的人不少,仰慕他的女学生也络绎不绝,可从来没有人像她这样胆大包天地当面表白,还直接动上手了。他当她勇气可嘉,可没想到她说完就跑,还一口气跑到了遥远的城市,从此踪影全无。
可是不知怎的,那个午后却就此刻在了脑海里,在很多无关紧要的场合忽然间浮上心头,余音不止。
垂眸再看一眼手中的书,不知是否因为心境的缘故,今夜的夜色似乎当真变得温柔起来。
闻冬说完结束语,对着玻璃外的大刘比了比手势。大刘点头,将调音设备全部推了下来。
墙上的钟滴答走着,已过八点,生日啊生日,只剩下四个小时就要结束。
闻冬从桌上拿起手机,再一次按亮屏幕。遗憾的是,那条索要生日祝福的短信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回复。
她推开玻璃门,走出了录音室,努力打起精神问大刘:“要不要一起去吃个夜宵?”
四个小时也没关系,一样可以聚一聚,好好过完这个生日。
谁知道大刘从衣架上抓起大衣就要往外走,临走前还神秘兮兮地回头妩媚一笑:“不好意思,有约了!”
“哎,单身狗哪来的约?”闻冬不相信。
大刘对这个光荣称号嗤之以鼻:“人可以一时单身,不可能一辈子光棍,更何况是像我大刘这样风华绝代的美男儿!过去是没遇见有缘人,打今儿起,哥哥可不再是单身狗了。”
闻冬凑过去很认真地问了句:“男的女的?”
大刘脸一黑,伸手朝着她的脑门上就是一个爆栗,然后扭头傲娇地走了。
闻冬笑了一会儿,但笑着笑着,又很快笑不出来了。
白杨至今没给她发信息祝她生日快乐,大概是忘记了。她拨了个电话过去,却无人接听。这下好了,最后一根稻草也没了。
这个生日简直印证了三个字:注孤生。
整理好了桌上的台本和文件,又检查了一遍录音设备是否全部关闭,闻冬从衣架上取下大衣,关灯,出门。
走廊上空空荡荡,只有一盏一盏的白炽灯耀眼明亮,在头顶绽放得欢快。
她慢慢地往转角处的电梯走着,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沉重,头每一步都比前一步垂得更低。数着电梯里变换的数字,她就这么垂头丧气地走进大厅,又走出大厅。
门外是呼呼刮着的寒风,还有漫天飞舞的小雪。
路灯照在地上,形单影只。
兜里的手机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。她慢吞吞地摸出来,却在看清来电的人后瞬间手忙脚乱起来,几乎是重重地咳了两声,把嗓子清好以后,才又惊又喜地接通了电话。
“喂?”那一声询问像是停在树上的麻雀一般,雀跃地飞向天际。
随即耳边响起了那个熟悉的声音:“闻冬,生日快乐。”
不是一条短信,也不是敷衍的祝福,是亲自打来这通电话,亲口说上一句生日快乐。
也许是一天下来心情已经跌至谷底,猛然间听到这样一句祝福,闻冬只觉得眼眶发热,很委屈,很孤独。她伸手揉揉眼眶,小声说:“快乐什么啊……这个生日明明一点也不快乐。”
“为什么不快乐?”孟平深静静地追问。
她仰头看着被寒风吹得肆意飞舞的雪花,更咽着说:“头一次过这种孤零零的背井离乡的生日,没人记得,没人分享。唯一的祝福还是自己厚着脸皮讨来的,有什么好快乐的?”
那边的人沉默片刻,轻哂两声:“不是讨来的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不是讨来的。”他又重复了一遍。
闻冬有些不解,尚在反应之际,就听见他又叫了一声:“闻冬。”
那声音低沉温柔,像是就在耳边。
她越发地想他了。
没听见她的回应,孟平深似乎有些无奈,再次开口时就连声音也染上了些许笑意。
“闻冬,回头。”
回头?
这样一句简短的命令让闻冬有些茫然,下意识地回过头去,却在看清几步开外的人时浑身一僵。
那是——
孟平深?!
她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,就连心跳也停止了。
只见十余步开外,就在公司的大门口,她朝思暮想的人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,一身烟灰色的大衣温柔干净,身姿笔直如一株白杨。他将手机慢慢地放了下来,唇边的笑意似是夜空中绽放的烟火,从悄无声息到璀璨夺目,也不过是刹那间的工夫。
闻冬眼睁睁地看着他迈开步子,从容地越过漫天小雪朝她走来。
每一步,都像是一个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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